二十四:公子青衣_满朝欢[伪父子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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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:公子青衣

  翌日清晨,高冀荣与曲鉴卿一块用早膳,没看见曲默,便问道:“小公子人呢?”

  下人端了一盆清水来,曲鉴卿在盆里盥了手,又抽了一方棉帕擦水:“不等他,高大人先用罢。”

  高冀荣想着好歹受了人家的救命之恩,不能转眼就忘了,于是道:“下官还是等一会儿吧。”

  曲鉴卿也不再搭理他,只拉开雕花的梨木椅,坐下慢条斯理地用膳。

  眼瞧着碗里的粥都凉了,高冀荣只觉得腹中空空,实在饿得难受,他抬袖拭着额角,朝旁边候着的下人道:“这……你去看看大人的侍卫起身了没有?”

  曲鉴卿抬手止了:“他得睡到日上三竿方起,高大人是要等他一块用午膳么?”

  高冀荣也不知曲鉴卿是何用意,于是便埋头吃饭。

  待饭后一抹嘴,高冀荣方道:“邹岳手底下的人以及其他贪墨官员名单已上报了。昨日下官差人暗访余下几人,也都有所获……先前谎报虚报的受灾田地、百姓死伤人数、洪水冲垮的房屋等,已由各地新上任的知县组织专人重新统计、编制成册,约莫下午便会派人送过来。至于那洪灾带来的疫情则较轻,且只集中在少数村落里,用了太医的方子煎制了丸药派发下去,也都控制住了……”

  曲鉴卿凝神听了半晌,道:“找人带路,今日去一趟本地的法缘寺,代陛下祈福。晚上的送行宴我去不了,你到时跟那知州说一声,说我身体不适需得早睡,叫他不要派人来搅扰。”

  高冀荣讶然道:“大人身子有恙?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“无恙。”

  “大人是有陛下分派的密旨,要避开知州么?”

  “没有。”

  高冀荣不解:“那……大人缺席所谓何故啊?”

  “带孩子。”

  高冀荣实在无法将“带孩子”这三个字,放在不苟言笑的朝廷一品大员身上。于是只好僵着脸赔笑:“人之常情……人之常情……”

  曲鉴卿应曲默的约,从寺里回来便换上了一身常服,与曲默一同去庙会。

  与京城莲渠供人观赏的水上灯会不同,充州的庙会便设在寻常的陆上集市里。

  傍晚时分天刚擦黑,街道两旁的商铺便都挂上了灯笼,猜谜的,杂耍的,踩高跷的,卖吃食、胭脂、首饰、古玩的……

  小贩们都将摊子支在街上,来的早占到了好摊位,一个晚上挣的钱便能顶平日半年。

  赶庙会的人摩肩擦踵,你挤着我,我又挨着他,乐此不疲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间或有马车拉着架子路过,架子上站着舞龙舞狮的,竹篾编成十一节龙骨,外面糊着描绘得精致华丽的龙皮,白日里已足够气派,到了晚间再将油灯放置在龙腹中,由艺人挥舞起来,活像在火云间腾跃的蛟龙,闪着灿金的光,叫人不由驻足称叹、拍手叫好!

  曲默玩心重,拉着曲鉴卿一路从街南头挤到街北头,却一样东西都没买——这么些年在曲家什么珍品都见过了,只是乍一见这民间的小玩意觉得新鲜,遇到何种稀奇的东西,都要拉着曲鉴卿过去瞧瞧。

  曲鉴卿却也由着他。

  人多到挤不动的时候,两人正好卡在一处卖糖葫芦的地方。

  曲鉴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,难得打趣地说道:“给你买一串如何?”

  曲默虽好咸口,但曲鉴卿既然说要买给他,他也只好做出一副盛情难却的模样,说出来的话油腔滑调:“只要是父亲买的,我都喜欢。”

  曲鉴卿便取了两文钱给摊主,而后将裹着糯米纸的糖葫芦递给曲默。

  天热,山楂外面的糖衣化得也快,曲默从曲鉴卿手里接过黏腻的竹签,却又将糖葫芦放在他嘴边:“我吃不了酸的,怕倒了牙,父亲先替我尝尝?”

  说罢,曲默满面希冀地看着曲鉴卿,像是真的馋那一口糖葫芦似的。

  曲鉴卿不疑有他,咬了一颗在嘴里,细细咀嚼了片刻,方道:“酸甜可口……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曲默狐疑着打断:“真的么?”

  “我骗你做什么?”

  “那我尝尝……”话落,曲默倏地抬起衣袖遮住两人的面颊,手指轻抬曲鉴卿的下颌,侧过脸将唇印了上去,浅尝辄止,不待曲鉴卿推开,他便自己先抬起了头,带着几分笑意地舔了舔嘴角:“诚不我欺,果真是甜的。”

  曲鉴卿有片刻的惊愕,但周遭人太多,他也不好发作,只蹙着眉头轻声呵斥道:“你像个什么样子!”

  曲默嬉然:“我知道我知道,还有‘放肆’‘住口’和‘成何体统’对吧?”

  曲鉴卿知这人脸皮颇厚,也不再说他了。

  曲默本想找个酒楼与曲鉴卿坐下来吃些东西,但越朝北边行人越稀疏,酒楼没见着,倒是听见一阵咿咿呀呀的声响,走近了才发觉是个六七人的戏班子。

  这戏班子却也实在寒酸,没找着好地方,便在庙会的偏远一隅,扯了一块红台布挂在竹竿上,旁边两盏昏黄的灯笼一照,这便开唱了。

  偶有观者停下来,可瞧上几眼也便去街里赶热闹了,连地上收钱的钵里都只有寥寥几个铜板。

  然而曲鉴卿却驻足于此,像是有心要看下去似的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台上一男一女,穿着半旧戏服,唱得是《三看亲》里张少爷去提亲那一折戏,曲默原先在江南时常被老奶娘领着去赶集,听得多了倒也学了几句,由是向曲鉴卿道:“在此稍候,我等等就来。”

  曲默跑到台布后面,喊住了打梆子的乐手,而后塞了块银锭在他手里:“领班大哥可否将那男子喊下来……”

  那领班估计也不曾见过这样阔绰的观众,连忙收了钱,将戏子从台上喊下来了。

  而后曲默便套上了那戏子身上的衣裳,油彩不够,他便差人只在自己眼角与眉头勾了黛青。

  片刻之后,曲默同那唱戏的女子一同从台布后走了出去,台步顺着梆子的鼓点,他行至那灯笼照的光亮下,粉白的水袖一掷成花,亮相时眼睛却定定地看着台下的曲鉴卿——

  “潋滟波光映山色,悄然入画水中舟,今日喜做神仙鸟,人间天上任遨游……”

  只见那台上的张少爷唇红齿白,褪了色的半旧戏服披在他身上,却有种别样的倜傥。黛青将他右眼勾勒得狭长,他眼窝又深,对戏时便挑着眼尾,目光流转间顾盼生姿,艳势竟生生压住了那同台的女角。

  浮一袭水袖,姿若海棠;展一纸折扇,几多风流。

  曲默唱腔定是不如戏子台下十年的扎实,但派头十足,唬个外人绰绰有余。

  如若是像曲鉴卿这样的内行人,那一眼便看出破绽来了。饶是如此,曲鉴卿却仍负手立在原地,静静看着,他的目光似一潭温吞的水,有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隐隐情意,在眼底缱绻绵延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亏得曲默还能记得住戏文,他勉强同那女角对完了余下半折,而后穿着那四不像的半旧戏服,跑到曲鉴卿跟前邀功:“如何?”

  曲鉴卿唇角轻掀,笑也笑得矜贵克制,只见他手里放着两枚铜钱,递给曲默:“唱得好,这是赏你的。”

  曲默笑道:“客官家财万贯,就赏这两文钱……不免太过吝啬了吧?”

  曲鉴卿长眉微挑,佯作不快:“你有异议?”

  “怎敢。小人区区戏子,能得大人赏识已是万幸,又岂能贪得无厌呢。”

  曲鉴卿递给他一方帕子:“擦擦脸。”

  曲默接了,却也不擦,只将帕子掖在衣襟里,笑嘻嘻道:“回去洗洗便是,不好弄脏了大人的帕子。”

  一旁领班不识趣,看曲默登台,还以为曲默也是个角儿,便问道:“敢问这位公子是哪个班子里的?”

  曲默解了外面罩着的戏服,递给那人,玩笑道:“公子我可是京城名角,唱一出戏要黄金百两才能入场的。

  戏子轻贱,那领班估计也不曾见过甘愿自比戏子的人,由是信以为真,叹道:“如若我凑够了上京路上的盘缠,定要去捧您的场……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曲默朗声一笑,道:“那你可见不着了,我只唱给我家大人一人听。”

  曲鉴卿虽穿着布衣,但眉间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气质,非久居高位者不能具。

  领班多年走南闯北,自然见识颇多,他料定了曲鉴卿定然非富即贵,于是道:“也不知是哪位大人,草民……”

  曲鉴卿抬手止了:“在下只是往来商贩,恰巧途径此地而已,并非什么大人。”

  领班也不再勉强,便对曲默道:“相逢即是有缘,我这囊中羞涩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,如若公子不嫌弃,那这破戏服便赠与公子吧。”

  曲默拱手道:“多谢多谢。”

  离了那唱戏的班子,时日已晚,路上赶庙会的人差不多都散完了,街上的小摊也收了个七七八八。

  酒楼离得太远,父子二人便随意找了个小摊子,点了两份当地的特色面食小吃果腹。

  邻近庙会散了,两人才回去,乘车到知州府中时已是深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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